龙城,大雪纷飞。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空中簌簌落下,将整座城池裹进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。李骁正坐在书房中,炭盆里的焦炭烧得通红。手中则是拿着一封来自漠北的密信,是胡立派人送来的奏报,因天气恶劣,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才抵达龙城。密信上详细述说了铁木真偷袭克烈部汗庭的过程。“乞颜部士兵悍不畏死,汗庭护卫毫无防备,虽人数众多,却难以抵挡。”“桑昆率领护卫军反击,却被铁木真麾下的一名神射手所杀,克烈部的众多将领,也全部葬身于这名神射手箭下。”看到这几行字的时候,李骁停顿了片刻。没有想到桑昆竟然死了?杀死他的那个神箭手,应该是叫哲别。是个优秀的将领,若是有机会,李骁自当将其收入麾下。他和速不台两人,可是打的西方蛮夷抱头鼠窜。而被哲别射杀将领后的克烈部群龙无首,士兵们各自为战,很快就被乞颜部士兵分割包围。王罕年迈体衰,又有冬季剧烈咳喘的毛病,逃出不过十几里,便被铁木真亲自带人追上。威震漠北的霸主克烈部,就以这般匪夷所思的方式被攻占了汗庭。说实话,对于这个结果,李骁是丝毫没有意外的。“毕竟这可是天命之子啊。”他将密信放在桌上,喝了一口热茶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千骑袭营,一路上不被克烈部探骑发现,这又算得了什么?上一位天命之子,可是连大陨石术都能使得出来。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中,铁木真的经历同样玄幻。秋高马肥之际,正是克烈部兵强马壮之时,他竟然堂而皇之的带着部众向克烈部汗庭杀去。一路毫无阻拦地抵达,杀得王罕和桑昆疯狂逃窜。而这一世,铁木真的处境更加艰难,麾下士兵更少。只能利用的大雪的掩护,在克烈部其他部族猫冬的时候,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去偷袭克烈部汗庭。所幸他赢了。汗庭孤立无援,王罕被俘虏,桑昆也倒霉地被哲别射杀,倒是比史书上的结局更添了几分戏剧性。密信中还提到,铁木真在攻克汗庭之后,立马对克烈部的附属部落展开吞并。若是哪个部落负隅顽抗,定会迎来乞颜部的凶狠反击。男人全部被屠戮,或者贬斥为奴隶;女人则被乞颜部士兵带进帐篷,彻夜狂欢。毕竟铁木真曾向部众承诺过,会让他们每个人的帐篷中都装满克烈部的女人,有着享用不尽的美食。士兵们历经千辛万苦跟着他打赢了战争,若是得不到回报,恐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本人了。不过好在,胡立的密信中还说道,他和扎合敢不一家见势不对,立马带着心腹撤离了汗庭。一路上收拢了一些失去家园的克烈部部民,如今正在向着西海方向撤退。看完这封密信,李骁轻轻叹了一口气。放下茶杯,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一股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,但却让脑袋变得更加清醒。他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,淡淡说道:“铁木真这头草原狼,总算是真正露出了獠牙。”窗前站立很久,李骁脑海中浮现出了诸多谋划。漠北的局势已变,若是克烈部能灭杀铁木真自然最好。反之,克烈部被铁木真击败,对北疆来说也不是坏事。两虎相争,北疆渔利。但必须要趁着铁木真立足未稳之际,将其彻底灭杀。走回桌前,李骁提起笔写下一道道命令。从粮草的调度到军械的补给,从各军的集结路线到作战的大致方略,每一条都清晰明确。写罢,他拿起大都护的印信,在每一份命令上重重盖下,最后火漆封印,拿出调兵虎符,命人送往北疆各州。随着这些命令的发出,北疆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初步运转起来。各州粮仓的大门缓缓打开,一辆辆满载粮草的马车在士兵的护送下,朝着指定的集结地进发。军械坊里灯火通明,工匠们连夜赶制火炮弹药,锻造铁甲兵器,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此起彼伏。这些都是战争的预兆,自然瞒不过皇城根脚下的军民们,街道上却没有丝毫慌乱。最冷的寒冬已经过去,气温回暖,一群妇女们坐在墙根下面晒着太阳。“听说大都护已经下令,开春便出征漠北。”一个纳鞋底的妇女说道。她乃是金州老汉民,男人乃是第一镇中的一名千户,自然能得知更多的消息。而像这种大规模的军事调动,也根本隐瞒不住,到处都是漏风的口子。就像是宋国的北伐,金国也早就知道了,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兵力部署罢了。“可不是嘛,咱们北疆军出马,保管马到成功。”旁边的人接话道,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。北疆的强大早已深入人心,在这些年的征战之中,男人们的官越做越大,百姓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。他们对战争早已没了畏惧,反而多了几分期待。因为北疆军的胜利,已经成为了常态。“我听说,是因为乞颜部偷袭了克烈部,惹得大都护震怒,这才准备发兵灭了乞颜部。”有人压低声音说道,仿佛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。“乞颜部?没听说过啊。”一个刚嫁来龙城的年轻少妇挠了挠头,一脸茫然。“嗨,就是漠北草原的一个小部落,没啥能耐。”旁边的妇女摆了摆手。少妇则道:“不过克烈部我知道,唆鲁合贴尼夫人不就是从漠北克烈部来的嘛。”“听说那可是漠北最大的部落,没想到竟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给偷袭了。”“真是世事难料啊。”“是啊,怪不得大都护如此震怒,这乞颜部的确是该打。”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道。“也不打听打听,克烈部跟咱们北疆是啥关系?”“那可是姻亲!偷袭克烈部,不就是没把咱们北疆放在眼里吗?”“就是,就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,让他们知道咱们北疆的厉害。”街道上,孩子们依旧在追逐打闹,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,一切都和往常一样。对于龙城百姓来说,北疆军出征就像播种收获一样寻常,他们相信这支百胜之师一定能凯旋。而战争带来的,将会是更多的财富和更安稳的日子。在这平静的表象下,北疆的战争机器正高速运转着。一场针对乞颜部的风暴,正在悄然酝酿。而远在折折运都山的铁木真,还在为吞并克烈部的胜利而沾沾自喜,丝毫没有意识到,一把锋利的屠刀已经悄然悬在了他的头顶。……初春,冰雪融化,李骁正式下达了征讨漠北的命令,彻底吹响了战争的号角,各部兵马迅速的调动集结。西海,天空碧蓝如洗,大地之上,一望无际的山峦、草原与河流湖泊交相辉映,逐渐展露出生机盎然的景象。这里是整个北疆九州之中,地域最广、人口最少的一州,三分之一的人口集中在扎不罕河下游地区,依水而居,过着半牧半农的生活。这一日,都尉赵武正在帐篷外面修补马鞍。忽然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此地的安宁。一名来自百户府的传令兵翻身下马,大声说道:“赵都尉,百户有令,三日后各部集结,准备去东边打乞颜部的狼崽子。”赵武手中的动作一顿,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:“哈哈哈。”“窝在帐篷里待了一年多没动手,骨头都生锈了。”“终于让老子等来了命令。”战争固然可怕,但对于身经百战的北疆老兵来说,此次征战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劫掠。乞颜部?那是个什么东西?北疆军连乃蛮部都灭了,连克烈部都给打残了,区区乞颜部,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。“只是可惜了,那群草原蛮子根本没什么油水,不如夏国打的痛快。”赵武摇头说道。他是当初的敦煌移民,来到西海安家之后,没有了田主、官僚的压迫,日子也逐渐变得红火起来。整个山头的牛羊都是他的,帐篷里面还多了很多稀罕玩意,娶了四个妻妾,有汉人也有异族,生了十个儿女。日子过得红火,可也是花钱如流水。前年从夏国抢来的银钱和战功的赏赐,是真的不经造啊。所以,赵武早就盼着再打一仗了。“百户还说,这次要多带些麻袋,回来时好用得上。”传令兵又说道。赵武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白牙:“这老小子,还是这么急性子。”他心里清楚,“多带麻袋”的意思,就是要多劫掠些财物。对于北疆军来说,打乞颜部从来都不是赔本的买卖。只是怀疑,乞颜部那么穷,除了牛羊之外,还有啥值钱的东西?他不知道的是,克烈部这些年的财富积累,可大都落入了乞颜部的手中,被铁木真分给了那些跟随自己的一千多名勇士。征战的命令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迅速传遍了每一名士兵的家中,打破了初春的宁静。与老兵的坦然不同,新兵们的脸上则多了几分沉重。王九是个河西移民,原本孤身一人,是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。去年,他一咬牙背上了八贯铜钱的贷款,买下了一个乞颜部女奴。那女人十八九岁,长得不算太漂亮,但眉眼温顺,足够让他满意。经过一个冬天的日夜耕耘,这婆娘的肚子终于大了起来,王九心里正盘算着开春后多放几只羊,早日还清贷款。可没想到这就要开始打仗了。王九蹲在自家简陋的帐篷前,望着里面正笨拙地缝补衣物的妻子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当初听信都尉说当兵能快速还清贷款,他才成了六镇士兵。可如此,实在是有点舍不得婆娘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了。不久后,王九揣着满腹心事,磨磨蹭蹭地来到赵武帐前。赵武瞧见他这样子,便是打趣道:“怎么?舍不得帐中的婆娘了?”王九被戳中心事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都尉说的是。”“我这一出征,家里就只剩她一人了,而且她还大着肚子,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。”说着,又有些担心道:“都尉,您说……她会不会趁我不在逃跑啊?”毕竟这个女人,是战争中被克烈部俘虏,又被他花八贯钱买来的,心里本就未必情愿。听着王九的担忧,赵武却是哈哈一笑:“她能跑到哪里去?回去受冻挨饿吗?”“你那婆娘原本也不是贵族出身,以前都不见得能吃的饱饭,哪有现在跟着你的日子舒坦?”“哈哈哈,王九啊,你还是不了解女人。”他往帐内指了指,语气带着过来人的笃定:“她们的天性便是依附强者而生。”“你只要比她更强,能给她遮风挡雨,让她顿顿有饱饭吃,她们就会乖乖跟着你。”“就像我帐里的这些妻妾,除了原配是同乡,其他都是我从各地抢来的,有乃蛮人、回鹘人,还有突厥人。”“她们刚来时,也是闹腾的很。”赵武拿起酒囊灌了口酒,喉结滚动着笑道:“如今我养着她们,给她们吃饱饭,让她们生了一串娃。”“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守着帐篷,连抱怨都不敢有?”先不说路途有多远,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,独自走在荒野里,能活过三天吗?更何况,北疆军攻城略地时,向来把异族全家都掠走。她就算真跑回故乡,孤身一人更难存活。赵武拍了拍王九的肩膀,力道不轻,“所以啊,你的担心纯属多余。”“等你带着满麻袋的财物回去,保准她见了你,比谁都亲。”王九愣愣地听着,眉头渐渐舒展。赵都尉说的是理,婆娘在他这儿能吃饱穿暖,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作牵挂,确实没理由逃跑。他咧嘴笑了起来:“多谢都尉指点,我这心里踏实多了。”“踏实了就先磨你的长矛。”赵武挥挥手:“等打赢了仗,立了功,得了赏,买些棉布,给你婆娘和娃儿做身新衣裳,比在这儿瞎琢磨强。”“去吧,早日当了军户,以后有你飞黄腾达的时候。”“哎!”王九应了一声。不久后,整个都尉的士兵陆续抵达。因为带着牧民属性,需要足够的草场面积才能喂养牛羊,所以每家每户都隔着挺远,聚集起来挺费事的。而且这些人之中有军户,也有新兵。都铆着劲去劫掠漠北呢。而随着李骁命令的下达,第一镇、第二镇、第四镇和第六镇的兵马全部调动起来。龙城外,荒野之上早已是人山人海。金色的日月战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,旗下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甲骑兵。仿佛一片涌动的金色浪潮,正向着金山的方向奔腾而去。第一镇作为北疆军的精锐主力,坐拥两万兵力,此次直接抽调一万五千人出征。此刻,前锋部队已经抵达了金山山口,李骁的中军才刚刚准备出发。他身穿暗金龙纹棉甲,骑马伫立于帅旗之下,身后是数千名精锐的武卫军骑兵。他们的战马也同样高大,每一个人都散发着强悍的气息。“爹爹爹~”城墙方向隐隐的传来孩子的呼喊声,李骁转头望去,却是金刀被仆妇抱在怀中,向着李骁大声的呼喊。已经两岁多的他,能够进行基本的交流了。看着李骁要离他而出,一副焦急的样子哭喊着要跟着李骁一起出征。萧燕燕和二丫都是挺着肚子站在城头,对于此次的出征,倒是没有太过于担心,有的只是对分离的不舍。另一边,唆鲁合贴尼刚分娩没多久,也站在的城墙上,甚至原本还打算和李骁一起去草原呢。李骁自然不可能答应。毕竟此次出征草原,不仅仅是要解决铁木真那么简单,更是要尽可能的瓦解掉克烈部的贵族体系,免不了大开杀戒。唆鲁合贴尼去了,只会左右为难。“大都护,一切准备就绪,可以出发了。”一名亲卫将领上前禀报,声音洪亮。李骁点了点头,沉声喝道:“出发。”随着李骁的一声令下,武卫军如同一条长龙,向着金山方向挺近。远处传来金州军民的呼喊声。“北疆军必胜!”“大都护万岁!”与此同时,其他三镇的兵力也已陆续开拔,如同三条奔腾的铁流,朝着预定的目标汇聚。西州南部乃是大沙漠,几无战事威胁,于是第二镇此次抽调一万兵力出征。他们从伊吾北上,绕道天山东部,在西海南戈壁与第四镇会合。而第四镇因为需要防备夏国,此次仅能抽调六千骑兵参与此战。他们从黑水城出发,一路北上踏入南戈壁,与第二镇汇合,共同组建南路军,总兵力达到一万六千人。随即向东北方向翻越戈壁阿尔泰山,直抵克烈部境内。而驻守西海的第六镇,因直面漠北草原,是此次进攻乞颜部的前沿阵地,出动的兵力最为庞大。一万两千名骑兵披甲出征,只留下三千人驻守后方营地。待金州方向开来的第一镇兵马抵达后,便会合编为北路军,沿着于都斤山北部,直插乞颜部腹地。如此一来,北疆此次东征的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三千人。放眼望去,清一色都是轻重骑兵。还有轻重火炮和神臂弩等。这般配备了重火力与远程武器的阵容,绝非仅为覆灭一个乞颜部而来。分明是要荡平整个漠北草原,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彻底纳入北疆的版图。兴庆府,西夏皇宫。偏殿之中,李纯祐猛然间站了起来。听着枢密使汇报的河西军情,原本沉郁的脸上瞬间涌起振奋的红潮:“你说什么?北疆蛮夷调派大批兵马北上草原了?”“正是,陛下。”枢密使迺令思聪站在殿中,语气肯定道。“根据我军隐藏在凉州的细作回报,驻守河西走廊的北疆第四镇正在抽调兵力北上。”“具体兵力未知,具体原因也尚不清楚。”“不过,河西走廊一带的北疆军兵力,已经出现了部分空虚。”“好!好啊!”李纯祐猛地站起身,龙椅扶手被他拍得“咚咚”作响。每当他回想起两年前的河西之战,总会让他彻夜难眠。北疆军以雷霆之势横扫夏国十几万大军,打得他们全军覆没,连河西走廊都被彻底占领。那是大夏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,简直让他成为了大夏历代皇帝中最无能的一个,深以为耻。这两年来,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。原本还打算遣使去金国,求大哥给自己主持公道,没承想金国自身难保,屁股都快烧起来了。宋国在南边嚷嚷着要北伐,金国根本顾不上西夏这头。李纯祐一度以为,收复河西走廊怕是这辈子都没指望了。“没想到啊……真是天助我也!”他在殿内踱着步子,想起那些战死在河西的将士,想起被北疆军夺走的城池与牧场,胸中的怒火与快意交织翻腾。“北疆蛮子倒是敢放心,就不怕我大夏趁机夺回失地?”李安全连忙附和:“陛下英明,这正是上天赐予我西夏的良机!”“北疆蛮子主力深陷漠北,河西防线形同虚设,此时出兵,定能一举收复河西,一雪前耻!”李纯祐停下脚步,瞥了一眼李安全,眼眸深处略带厌恶。这个家伙借着太后的影响,总是上串下跳。这次难道又想领兵出征?上一次就因为他的无能,导致了八万大军折损于河西走廊。这一次,李纯祐绝对不可能让李安全再染指半点兵权。“传朕旨意,命迺令思聪为征西大元帅,即刻集结兵马,备好粮草军械,半个月后出征河西走廊。”“朕要亲自坐镇大河沿岸,看着我大夏铁骑踏平北疆军在河西走廊的城镇。”河西走廊空虚,李纯祐感觉自己又行了。他仿佛已经看到大夏骑兵冲杀在凉州城头的景象。两年的耻辱,终于要在这一次洗刷了。
黄金家族,从西域开始崛起